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尋秦記全本第二十三卷 1-6章

2015-11-09 11:34:30

尋秦記【卷廿三】 第一章 羅敷有夫 項少龍的心神進入止水不波的境界,步伐穩定而暗合某一種節奏,準確地估計得對方接近的速度和距離。自從坐時空機器來到這戰國的年代後,他可是沒有一天不摸著兵器過活,對各類型的兵器都非常熟識。此刻細心聆聽,立即推翻了起始時認為來襲者是持矛的想法,而肯定對方用的是長戟。戟可說是宜刺的矛和橫砍的戈的混合體,既可紮剌,又能勾擊,衝刺時發出的響音,明顯與矛或戈都不同。 項少龍很想回頭看上一眼,但卻知若如此做了,就會失去自己高深莫測之勢,而且會引發對方全力加速衝剌。一陣風迎面吹來,雨雪打得項少龍幾乎要閉上眼睛。風聲更使戟音蹄聲模糊起來。這時後方來騎到了兩丈之內,略一發力,可在眨眼的工夫對他展開攻擊。驀地一聲「沈良受死!」有若平地起了個焦雷般在後方響起。 項少龍猛地閉上眼睛,往右橫移,到了馬道之中,右手放開劍柄,改以左手拔劍。要知他一直靠左方的行人道緩步而行,又以右手握劍,換了任何人由後方攻來,必然以為他會移往左方,好拉長距離,再以右手拔劍擋格。誰知他竟反其道而行,右移到馬道之中,使敵人的長戟完全攻錯了方向。 差之毫釐,謬以千里。何況是生死相博的時刻。那人驚呼一聲,想把長戟攻擊的方向改變,卻遲了一步。項少龍頭也不回,反手一劍刺在衝過了頭的馬股上。戰馬痛嘶一聲,狂竄往前,差點把那騎士甩下馬來。 看對方一人單騎,逃命似的拖著長戟消失在風雪裹,項少龍心中好笑。今仗得勝看來輕鬆容易,其實個中包含了膽量、時問的拿捏,身法步法各方面的配合。最妙是那陣突來的風雪。他項少龍固然受影響,但對迎風策馬奔來的敵人影響更大,否則他項少龍恐難施展這種策略。 項少龍回劍入鞘,轉入了一條橫巷,急步走了一段路,認準解府的方向,不半個時辰終於到達目的地。他對把門的家將報上姓名,便被領入府內,在外廳等候。奉茶伺侯的小婢都以奇怪的眼光打量他,又交頭接耳,恍似他像頭不知由那處鑽出來的怪物般。 項少龍給看得渾身不自在時,解子元臉青唇白的來了,揮退下人後,坐到他身旁低聲道:「今趟揀的真不是時候,不知誰把我昨夜去逛青樓的事告知了內人,剛才她大發雷霆,只差還未動手打我。沈兄快溜,現在說甚麼她也不會相信的。」項少龍同情地道:「那麼過兩日我再來找解兄吧。」 解子元把他拉起來道:「快點!」兩人急步朝大門走去時,一聲嬌叱傳來,喝道:「哪裹走!」 解子元渾身一震,像被點了穴般動彈不得。項少龍亦是虎軀劇震,不能相信的呆在當場。環珮聲響,解子元的惡妻來到兩人身後,冷笑道:「走到哪裹去,你當我不知道你兩個人的把戲嗎?」又嬌喝道:「解權你給我滾出來,我要你把昨夜的事一字不漏的說出來,萬事有我擔保。」 解子元如遭雷殛,原來連他最後一個「忠僕」都給收服。解權不知由哪裹辮出來,跪倒地上,顫聲道:「少爺!小人是被逼的。」解子元機械化的轉過身去,哭喪著臉道:「這事全是我想出來的,不關沈兄的事。」 項少龍仍背對解子元的夫人:心中百感交集,因為他從聱音認出瞭解子元的夫人正是他曾經深愛過的善柔。她終於放棄了到處流浪的夢想,落葉歸根的作瞭解家婦,還生了兩個兒子。這時他最想做的事,就是頭也不回的離開解府,使善柔永遠都不知道他曾來過。他亦明白解子元為何既愛她又怕她,說實在的,那正是善柔予男人最大的「樂趣」。直至今天,他對與善柔相處的每一刻仍是回味無窮。 解子元的「義氣」,把貴任全欖到自己身上,更使他心中感動。想走是一回事,但卻無法舉腳踏出半步。善柔的矛頭指向他了,喝道:「你叫沈良是嗎?看你生得牛高馬大,卻是膽小如鼠,連正眼看人都不敢嗎?」眾婢僕立時發出「嗡嗡」笑聱。項少龍平靜地道:「解夫人可否把其他人請出廳堂,沈某想私下替解兄說兩句話。」 解子元急道:「這全不關沈兄的事,夫人啊,放沈兄離去好嗎?要罰就罰我好了。」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,善柔亦像被點了穴般,不言不語的在發呆。 項少龍感到善柔的目光刺在他背上,心中真不知是何滋味。人人莫明其妙時,善柔道:「所有人都給我滾出去。」解子元愕然道:「為夫也要出去嗎?」 善柔大發嬌嗅道:「為你的甚麼夫,你第一個給我滾出去!」不片晌所有人走得乾乾淨淨,空廣的大廳只剩下他們兩個人。善柔急促的呼吸聲在他身後響起,項少龍緩緩轉過身來,四目交投,雙方都像觸電般抖顫了一下。她豐滿了少許,但艷麗卻更勝往昔。 善柔朝他衝前兩步,旋又停下,辛苦地克制自己要投入項少龍懷內的衝動。項少龍喉頭打結,千言萬語,都不知從何說起。兩人相對相望,項少龍也努力壓制著將善柔湧入懷裡的慾望,最後一聲長嘆,搖頭苦笑,步往大門。善柔追了兩步,低喚道:「少龍!」項少龍轉過頭來,默然的看著她,往日種種情景在心中閃過,終究仍是無法開口,只有轉身走出門外。十多道目光立時落在他身上,婢僕家將們對他能「衣冠皮肉完全無缺」的走出來,都驚訝得合不攏那些張大了的嘴。 解子元橫裹撲出來,揍著他肩頭,朝外門走丟,興奮地道:「沈兄和她說了些甚麼話?」項少龍胡謅道:「嫂子雖是霸道了點,卻非是不明白事理的人。我向她解釋了壓迫力愈大,反抗力愈強的道理,假設她任解兄出去胡混,保證不須太久解兄就生厭倦。」 解子元道:「我怎會厭倦呢?她怎麼答你?」項少龍道:「她說要好好想想。」 解子元大喜道:「這是天大的轉機呢!沈兄留下陪我聊聊好嗎?」項少龍此時肝腸像打了結般難受,那有興趣和他閒聊,投其所懼的恐嚇道:「你最好乖乖的入去陪伴嫂子,若她以為你又在打鬼主意,那就說不定連想想都省回。」解子元大吃一驚,忙放開了摟著項少龍的手,神情教人發噱。 項少龍揮手作別,走出解府,來到風雪漫天的大道。心中一片茫然。來到臨淄後,他一直想方法找尋善柔,卻絕想不到在這種情況下遇上她,而她還是別人的妻子。解子元該是好夫婿,唉!他確是深愛著善柔。他尊重善柔的選擇,當初她說曾受人救命之恩,應該就是解子元了。自己已擁有眾多妻妾,也該讓她擁有一個全心鍾愛自己的夫君。 風雪打在臉上頭上,既寒且痛,使他像從一個夢中醒過來般。再嘆了一口氣後,項少龍舉步朝賓館走回去。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!他誠心為拋棄了仇恨的善柔祝福。回到賓館,肖月潭巳恭候多時,見他這麼早回來,訝道:「我聽你的手下說你會很晚才回來,正要離開,咦,你的臉色為何這麼難看?」 項少龍拉他入房,坐下道:「你該聽過善柔吧!她是致致的親姊,曾與我有一段情,現在竟成瞭解子元的妻子。」肖月潭愕然道:「又會這麼巧的!」 項少龍不想磨在這事上,岔開話題問起鄒衍,肖月潭神色古怪道:「鄒大師不知去了何處去尋找自己的墓穴,已有十多天沒回家呢。」項少龍聽得心都抽搐了一下,無言以對。肖月潭壓低聲音道:「呂不韋今午乘船抵此,同行的尚有韓竭和許商。」 項少龍奇道:「韓竭不是嫪毒的人嗎?」肖月潭道:「只此一事,便可知呂不韋和嫪毒暗中結成一黨。韓竭乃『稷下劍聖』曹秋道四大弟子之一,有他穿針引線,稷下出身的劍士說不定會站在呂不韋和田單的一邊,那形勢就截然不同了。」頓了頓續道:「以呂不韋的手段,必可令齊王深信倘改立田健,將會破壞了和秦國的關係,若再加上曹秋道站在大王子田生和田單的一邊,這場王位之爭,輸家不是田健才怪。」 項少龍無可無不可的道:「誰輸誰嬴,都是齊人的家事。現在我關心的是如何為歌舞伎團的諸位美人兒完成她們的夢想。呂不韋愛怎麼搞便怎麼搞好了。」肖月潭訝道:「我很少見到少龍這麼意氣消沉的,你難道不覺得扳呂不韋的後腿是很有趣的一回事嗎?你今晚好好睡上一覺,明天醒來時或者會改變想法。」 項少龍苦笑道:「除非我能以項少龍的身分出現,否刖如何能左右齊王的決定;而且那樣一來,等若明請呂不韋來對付我。噢!差點忘了告訴你,李園和龍陽君已識穿了我。」肖月潭連忙追問,到項少龍解釋清楚後,肖月潭興奮地道:「若是如此,形勢就完全不同了。現今齊人最怕的就是楚人與三晉聯手,抑制他們對燕國的野心,只要田單不能明目張膽的對付你,我們便容易應付多了!」 項少龍苦惱道:「有其利必有其弊。若我公然以項少龍的身分面世,呂不韋、田單,甚至郭開都會暗施手段來對付我,但假若我仍在充作沈良,則又須應付仲孫龍和齊國劍手的挑惹。正是左右做人難。」 敲門聲響,原來是小屏兒奉鳳菲之命請他去說話,肖月潭低聲說了明天見後,告辭離開,而項少龍則隨小屏兒去見鳳菲。路上小屏兒興奮得挽著項少龍吱喳個不停,像隻小喜鵲似的,項少龍也感染了她的喜悅,當然雙手也趁機在她挺翹的雙峰與豐臀摸了個夠,這才前去鳳菲的臥室。 鳳菲正在主樓二樓的廳內撥弄弦琴,發出似有若無,仿似由九天之外傳來的仙音,神情專注。直待項少龍在她對面坐下,仍像覺察不到他的來臨。 小屏兒退往樓下後,項少龍舒適的半臥半坐地倚在軟墊上,既飽餐這美女的絕世容色,又耳聞天籟仙音,因善柔而興的失意惆悵,不由減少三分。鳳菲纖手操琴,再撥出幾個清音後,倏然而止,仰起俏臉往他望來,鳳目生輝道:「沈先生可認得這段樂章嗎?」項少龍呆了一呆,茫然搖頭。鳳菲甜甜笑道:「這正是由你那些小調變化而來的曲譜,你這人呢!竟會聽不出來。」 項少龍搔頭尷尬道:「真的一點都聽不出來,怎會是這樣的。」鳳菲柔聲道:「人家當然不能一板一眼跟足你的曲調,變化幾趟後,就成了這樣子!歡喜嗎?」 鳳菲從未試過以這種撒嬌式的神態語氣跟他說話,項少龍受寵若驚道:「大小姐確是高明,不知是否巳為今次賀壽的樂曲全換上了新調呢?」鳳菲美眸望往窗外的雪夜,嘆道:「你知否人家到這一刻才驚覺到外面正下大雪,自聽到你那些怪調後,鳳菲像著了魔的一首接一首把新曲譜出來。想不到竟可如此容易。」 項少龍大喜道:「恭喜大小姐。」鳳菲的目光移回到他臉上,美目深注道:「你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呢?」 項少龍笑道:「有手有腳,有眼耳口鼻,和任何人都沒有甚麼大分別。」鳳菲道:「可是在我眼中,你卻像是從仙界下凡的神仙,拯救遇上困苦的世人。唉!若真有神仙,那該是多麼美麗的一回事。人世間實在太多事令人生厭,有時我其至會憎厭自己。」 項少龍思量片刻,點頭道:「有很多事確會令人不耐煩的,不過大小姐可知在別人眼中,你可是高不可攀的天之驕子,以能拜倒在你裙下是無比光榮的事。」鳳菲斜椅墊上,嬌笑道:「你的用詞真怪,甚麼『高不可攀的天之驕子』、『拜倒裙下』,唉!鳳菲只是個平凡的人,只有在創作和表演時,我才感到自己有少許的不平凡。」 接著秀眸閃閃的瞧著他道:「今晚在這裡陪人家談話好嗎?每逢作成一曲,我都很難入睡,又總苦無傾談的對象。」項少龍當然知道這是甚麼意思,但還是怔怔的道:「我終是下人,大小姐這樣留我在閏房裹,不怕人會閒言閒語嗎?」 鳳菲哂道:「你前兩晚的勇氣到哪裹去了?換了是別的男人,在眼前情況,恐怕趕都不肯走吧?」項少龍苦笑道:「自得知大小姐的情郎是項少龍後,我愈想愈驚,將來到鹹陽時,若有人向他通風報訊,知這我曾在大小姐房內留了一晚,就算甚麼事都沒有做過,我恐怕亦要小命不保,更別提想要飛黃騰達,擁美而歸了。」鳳菲呆了起來,無言以對。 項少龍心中好笑,這就叫以子之矛,攻子之盾。以她的「項少龍」來壓自己這真正的「項少龍」,實是荒謬絕倫。好一會鳳菲才苦惱道:「男人不是色膽包天的嗎?為何你其他事這麼膽大妄為,偏在此事上如此膽小。」項少龍故作驚訝道:「聽大小姐的口氣,似乎除了想和小人秉燭談心之外,還有別的下文呢?」 鳳菲「噗哧」嬌笑,風情萬種的橫了他一眼,欣然道:「和你這人說話真有意思,一向以來,只有我鳳菲去耍男人,想不到現在卻給你來耍我。來吧!」項少龍愕然道:「來甚麼呢?」 鳳菲嘴角含春嬌媚地道:「先為人家脫掉靴子好嗎?執事大人。」項少龍呆瞪了她半晌,囁嚅道:「大小姐不是認真的吧?這種事開始了就很難中止,那時大小姐想反悔都不行。」 他的話並不假,像鳳菲這種比得上紀嫣然和琴清的美女,蓄意色誘一個男人時,恐怕連坐禪的高僧都要把持不住,何況是剛跟小屏兒動手動腳後的項少龍。忽然間,外面的風雪,室內掩映的燈光,火爐傳來的暖意,都以倍數的強化了那本已存在著浪漫溫馨的氣氛。看她的如花玉容,眉稍眼角的風情,聳胸細腰,誰能不躍然動心。 鳳菲白了他一眼道:「沈執事想到哪裹去了,人家要登榻睡覺,自然要脫掉靴子,剛巧小屏兒不在,只好由你代辦吧了!」項少龍差點給氣死,猛一咬牙,移身過去,探手就拿起她右足。鳳菲驚呼一聲,皺眉道:「沈執事你溫柔一點好嗎?」 項少龍感到自己的呼吸急促起來,左手托著她纖足,右手滑上去,愛撫她完美無瑕的小腿,嘆道:「羊脂白玉,不外如是。」鳳菲嬌軀抖顫起來,星眸半閉的柔聲道:「你若答應我不再往上推移,我便任你就這樣佔點便宜,當作是報答你令我度過這難關的酬勞吧。」 項少龍好笑道:「大小姐這麼說,豈非在提醒我要繼續深進嗎?」一邊說,手已毫不客氣的往上移去。鳳菲感到項少龍的手越過膝頭,正探索自己不可侵犯的大腿,嬌吟一聲,伸手把項少龍的手隔裙按著。項少龍把手抽了回來,一本正經地為她脫下兩足的綿靴,然後拿她雙足一陣搓揉,弄得鳳菲嬌體發軟,媚眼如絲。項少龍一把將她抱起,往她閨房走去。 鳳菲摟緊他脖子,在他耳邊吐氣如蘭地道:「你害死鳳菲呢!」項少龍奇道:「怎樣害你?」 鳳菲道:「你若令人家愛上了你,不是害死人家嗎?」項少龍心想,就怕你不愛上我,等妳真的愛上我時,再來好好享受兩人真正的魚水之歡。將她安放榻上後,項少龍俯頭在她香唇上吻了一口,柔聲道:「大小姐放心吧!如果妳真的愛上我,就算妳是項少龍的人,沈某也敢跟他周旋到底。」當鳳菲驚訝又感動地望著他時,項少龍已轉身推門出房。 第二章 餘情未了 剛離開鳳菲的閨房,便給手下截著報告,張泉在大門外給人打了一頓,只剩得半條性命。項少龍心知肚明是肖月潭使的手段,卻不能不去慰問他。到了張泉房外,撞著他的心腹昆山,這小人一面憤慨的道:「定是仲孫龍派人幹的,臨淄真是野蠻人當道的地方,全無法紀。」項少龍暗忖你們這麼想就最好,可省我不少唇舌,低聲問道:「傷得怎麼樣?」 昆山道:「主要是頭臉中了幾拳,眼腫得差點看不到東西,唇角也爆裂,那樣子令人看得心中難過死了。」言罷唉聲嘆氣的走了。步入房內,出奇地董淑貞和兩個俏婢正為張泉敷治傷處。果如昆山所說的,張泉那副被打得像豬頭的樣子,短時間內休想出來見人。這是肖月潭狠辣之處,務要令張泉難以為呂不韋工作,不得不進一步倚賴他項少龍。 董淑貞坐在榻邊,幽幽的橫了他一眼,嘆道:「那些人真狠心,看!打得副執事變成這個樣子。」張泉呻吟道:「是否沈兄來了!」 項少龍想起千嬌百媚的董淑貞曾陪這卑鄙的人睡過幾晚,心中一陣不舒服,有點不客氣的對董淑貞道:「你們先出去一會,我有話要和張兄說。」董淑貞不悅的蹙起黛眉,吩咐了兩婢退下後,斷然道:「有甚麼密話是淑貞不能聽的?」 張泉艱苦地道:「二小姐請出去片刻。」董淑貞呆了一呆,忿然去了。今趟輸到項少龍坐在董淑貞的位置,俯頭低聲道:「張兄究是怎樣了?」 張泉腫得像豬唇的嘴巴吐出含糊不清的說話道:「我其實沒有甚麼,他們只打我的頭,又迫問我為何去見主子,我當然死都不肯說。唉!最可恨是主子給我的錢都被搶走!那些錢本是要給你的。」此正是肖月潭最厲害的地方,張泉不但沒錢來收買項少龍,還不能再去見呂不韋。 項少龍道:「張兄究竟去見的是誰呢?」張泉道:「現在還不能對你說。唉!想不到有仲孫龍插手在這件事情內,現在我們整團人全在他的爪牙嚴密監視中,你也要小心點。」 項少龍那有心情和他說下去,長身而起道:「張兄好好休息吧!」張泉一把拉首他衣袖,焦急地道:「你怎都要幫我這個忙,遲些我再去弄錢回來給你。」 項少龍道:「我可為張兄做些甚麼呢?」張泉道:「設法成為鳳菲的心腹,打探她和龍陽君的關係。」 項少龍苦笑道:「若你是鳳菲,就算我成了你的心腹,你會把與自己終身有關的事洩漏給我知道嗎?」張泉辛苦地道:「鳳菲是不會相信任何人的,包括龍陽君在內。因為魏王對鳳菲亦有野心,所以鳳菲最後只能倚賴你,明白嗎?」 項少龍怔了半晌,才點頭道:「好吧!我看看怎麼辦,但一天未收到錢,張兄休想我肯與你合作。」揮開了他的手,逕自出房。 董淑貞恭候門外,見他步出房門,將他扯到園內的小亭去,幽怨地道:「你是否在惱人家呢!」項少龍哂道:「小人怎敢,二小姐無論怎樣騙我和不信任我,我這小執事亦只好逆來順受。」 董淑貞「噗哧」笑道:「看你怨氣沖天的樣子,淑貞給你賠罪好嗎?唉!人家現在真不知該怎樣才可討你歡心,你是否只好男風不愛女色呢?」項少龍苦笑道:「是否凡認識龍陽君的人,都變成了只喜男風的?」 董淑貞整個嬌軀貼了上來,玉手纏上他的脖子,笑道:「你還要瞞人,只看他瞧你的媚樣兒,雙目噴火似的,就知你是他的男人。因為你若非他的男人,他怎會以這種態度對你。現在淑貞唯一的希望,就是你除了男人外,也歡喜女人。」項少龍呆了起來:心想今次確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這冤屈。探手下去大力握捏一下她彈性十足的豐臀,無奈道:「那你就當我是你想的那樣好了。請問二小姐,可以放我回房休息嗎?」 董淑貞誇張的痛呼哎喲,用力把他抱緊,咬他耳朵道:「你若不歡喜正路,淑貞亦可奉陪。」項少龍握著她香肩,讓她離開少許,正容道:「二小姐的好意,小人心領了。但你仍未弄清楚一件事,就算你和秀真沒獻身與我,我沈良亦會為你們安徘好一切,絕不教你們淪為權貴的姬妾,此事若有一宇虛言,教我沈良不得好死。」 董淑貞平靜下來,怔怔的凝視了他半晌,輕聲道:「你為何肯這麼做?又知否動輒就會惹來殺身之禍?若教鳳菲知道你要破壞她的計劃,第一個不放過你的就是她。」項少龍道:「你說我是傻子笨蛋甚麼都可以,但我卻決定了要這麼做,只要你們肯乖乖聽話,我便有辦法。」 董淑貞嬌媚橫生的扭動著嬌軀道:「我們還不夠乖嗎?」項少龍哂道:「乖得太過分了,不但對我乖,還對張泉和沙立乖,誰有利用價值便對誰乖。但我要求的卻不是這種乖,你回去好好想想。時間巳無多,表演過後,就是行動的時刻,若錯過了時機,莫要怪我沒有幫你。」 董淑貞渾身一顫,伏入他懷內道:「沈良啊!你說得人家六神無主呢!可否清楚點告訴淑貞你為人家作的是何打算呢?」項少龍愛憐地吻了她臉蛋,誠懇地道:「你們若再不肯對我推心置腹,恐怕我亦無能力幫助你們。我的打算就是把你捧為能繼承鳳菲的另一名姬,而鳳菲則可安然歸隱,過她自己選擇的生活。」 董淑貞淒惶地道:「這當然是最理想的安排。但怎能辦得到呢?鳳菲現在視我如敵人,絕不會答應,縱是答應,也須眾人都肯承認才行。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。」項少龍胸有成竹道:「鳳菲方麵包在我身上,至於你能否成為鳳菲以外另一名姬,就要看你自己的本領。」 董淑貞愕然道:「我的本領?」項少龍道:「我會說服鳳菲讓你在其中一台歌舞擔正主姬的角色,只要你的表演不太遜色,而我又能在例如龍陽君等有身分有地位的人為你美言幾句,甚至邀你到某幾個權貴處表演,你說那會是怎麼樣的情況呢?」 董淑貞劇震一下,倏地離開了他,一對美眸閃動著前所未有的神釆,顫聲道:「你真能說服鳳菲嗎?」項少龍伸手捧起她的臉蛋,有點情不自禁地痛吻她的香唇,直至她嬌喘連連時,才放開她道:「給我三天時間,我會教鳳菲親口向你說,但你卻須和秀真放棄一切不軌行動。現在乖乖的去睡覺吧!」 董淑貞給他吻得嬌體發軟,媚眼如絲的妮聲道:「今晚讓人家陪你好嗎?淑貞給你攪得身子都滾熱了。」項少龍亦是慾火大熾,暗怪自己不該挑起對方情慾,硬下心腸把她扭轉嬌軀,推得她走了十多步,到了通往她宿處的迴廊,笑道:「你不是說我只愛男風嗎?去找秀真告訴她這個消息吧!切記不可予第三個人知道,否則就不靈光!」說完匆匆溜回房去,以墨子心法打坐半天,這才把小腹的熊熊慾火化解,暗忖這樣下去可能真的要去青樓風流一下才行,趕緊鑽入被窩蒙頭大睡。 翌日醒來,還未吃早點,手下來通知解子元找他,項少龍心中暗驚,最怕是善柔告訴了他和自己的關係,那見面時就非常尷尬。好在來到前廳,解子元熱誠如昔,先等他遣退侍奉的婢僕後,才興奮地道:「沈兄真行,內人咋晚不但沒有怪責我,還准我和你交朋友。她說有你看管我,間中出去胡混都沒有關係,啊!沈兄真是我的救星和朋友。」項少龍心中叫糟,知是善柔對他餘情未了,所以才會有此轉變,使解子元欣喜若狂。不由問道:「解兄不用上早朝嗎?」 解子元道:「大王昨晚著涼,故休朝一天。嘿!沈兄今晚有空嗎?」項少龍見他像沒有繫頸的猴頭般興奮,警告道:「小心尊夫人是試探你的呢?」 解子元拍胸保證道:「我這夫人說得出來的話就一定做得到,絕不會騙我的。她今晚要請沈兄到捨下吃飯,膳後我們就可把臂出遊,讓小弟好好招呼沈兄,哈!」項少龍苦笑道:「你好像一刻都等不來的樣子。」 解子元毫無愧色道:「當然,只有躺伏在陌生美女的懷婁,嗅吸她們的香氣,我的腦筋才會靈活起來。唉!你都不知大王催得我多麼緊,若我不寫好柔骨女的賀壽詞,今次就真的糟了。」項少龍暗忖原來如此,心中一動道:「你這兩天有沒有看過蘭宮媛的排演?」 解子元苦著臉道:「我怎敢見她,昨天在宮內撞到她的相好齊雨,他還對我冷嘲熱諷,若非我脾氣好,定要教他好看。」似是記起另一件事般,忽然又這:「沈兄和仲孫龍究竟是甚麼一回事?」 項少龍簡略的說出來後,解子元懊惱道:「這就糟了,昨天他派人來試探我和沈兄的關係,我不虞有他,照實說了是新相識的朋友,唔,待會我要親身去找他說話,再不然就找二王子出頭,不信仲孫龍敢不賣賬?」項少龍好整以暇道: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解兄不用插手此事,徒使事情更複雜,我自有應付之法。」 解子元懷疑道:「沈兄可知仲孫龍在這裡的勢力,可比得上王侯,他若這麼吃了沈兄的虧,是絕不會輕易罷手的。」項少龍道:「放心吧!若真須解兄幫手,我當然會來求解兄!」 解子元道:「以後有甚麼事儘管對我說。現在我要趕回官署辦事,今晚我來接你好嗎?」項少龍還有甚麼話好銳,只好點頭答應。 解子元歡天喜地的站起來,忽聽門官唱喏道:「大小姐到!」解子元嚇了一跳,與項少龍恭立迎迓。鳳菲身穿黃底白花常服,外披一件綿背心,在數名侍婢簇擁下,輕步進了大廳,高雅雍容、艷光四射,看得解子元眼亮起來。鳳菲先狠狠橫了項少龍一眼,才蹙起黛眉瞪著解子元道:「解大人是怎麼了?人說過門不入,解大人卻是入門都不向鳳菲打個招呼!鳳菲是如北令大人不屑一顧嗎?」 解子元也真絕,毫不掩飾地一揖到地道:「鳳小姐錯怪在下呢!自宮宴見過小姐後,在下便給小姐勾去魂魄,直到這天才回復正常,試問在下還怎敢造次?」鳳菲和眾婢都忍不住笑起來。項少龍童心大起,一手摟他肩頭,另一手掩著他眼睛,推他往大門走去,笑對鳳菲道:「小人先護送解大人走,再不走解大人的三魂七魄就要飛了。」鳳菲笑得似花枝亂顫,使得項少龍忙收回眼光,怕像解子元般失了魂魄。把解子元推出府門後,才放開掩他眼睛的手。 解子元籲出一口氣道:「如此尤物,世所罕見。難怪仲孫龍不擇手段,都要把她弄上手。」項少龍道:「解兄心動了?」 解子元正容道:「說來沈兄或不肯相信,每次我回到家中,都會將外邊的女人忘得一乾二淨。」項少龍欣然道:「這就最好,我明白了!解兄只是為了作曲填詩才會去青樓胡混的。」 解子元嘆道:「沈兄確是我的知己。」送走瞭解子元後,鳳菲在廳內候他共進早膳,頗有點妻子侍候夫郎的神態,看得項少龍暗暗心驚。侍候的小屏兒給鳳菲差走後,這美女問道:「解子元見到你時像換了另一個人般,神情又這麼興奮,究竟他因甚麼事找你?」 項少龍故意賣個關子道:「這是男人的秘密,大小姐最好不要知道。」鳳菲大唷道:「你愈來愈不將人家放在眼內了。小心我會對你不客氣。」 項少龍微笑道:「大小姐息怒,我們只不過約了今晚到青樓鬼混而已。」鳳菲愕然道:「男人是否都是天生的賤骨頭,放著這裡美女如雲,卻要付錢去討好那些庸姿俗色?」 項少龍聽了她這番以妻妾自居的話語,心中湧起一股甜蜜,故意訝道:「大小姐這話真動聽,是否此處所有美女包括你自己都可任小人一親香澤呢?」鳳菲又氣又惱道:「你還要說這種話!」 項少龍大感快慰道:「大小姐莫忘了每次都說自己是被逼的呢!」鳳菲差點氣得要動手揍他,旋又平靜下來,嘆道:「看來是奴家給你勾了魂魄才真。好像你想我開心,鳳菲便要開心;要人家苦惱,人家就要苦惱。告訴鳳菲好嗎?你如今究竟想人家怎樣呢?」 項少龍柔聲道:「自然是想大小姐乖乖聽話,那我就可順利完成願望。」鳳菲回復冷靜,瞧了他好半晌,輕輕道:「說吧!」 項少龍正容道:「我希望能依團內每個人的願望,完成他們理想。」鳳菲嘆道:「我開始相信你確有這種誠意。但問題是你沈良憑甚麼資格去辦到呢?這不是我答應就成了,還牽涉到其他的人與事。」 項少龍淡淡道:「最關鍵處就是大小姐肯否點頭,其他的由我解泱。」鳳菲哂道:「好吧!算我答應好了。你如何去應付韓闖、仲孫龍、呂不韋和田單這麼多有權有勢的人?」 項少龍正要答話,下人來報,韓闖駕到。 第三章 撲朔迷離 韓闖隔遠便向倆人施禮逍:「鳳菲小姐好,沈良兄好!」項少龍放下心事,如韓闖由龍陽君處得到消息,有備而來,不虞會洩漏自己的秘密。鳳菲大訝道:「侯爺也認識沈良嗎?」 韓闖大步走來,笑道:「當年在邯鄲,沈兄還曾幫了我幾個大忙,怎會不認識呢?」鳳菲倒沒有懷疑,但項少龍在她心中顯然大大加重分量,欣然道:「那鳳菲須否避席讓侯爺先和老朋友敘舊呢?」 這當然只是客氣說話,豈知韓闖猛地點頭道:「鳳小姐真懂體貼我們。」鳳菲為之愕然,似乎項少龍在韓闖眼中比她鳳菲更重要,但話已出口,再收不回來,與上來侍候的小屏兒一齊退出廳外。韓闖坐到項少龍身旁,喜道:「得知少龍無恙,我高興得整晚都睡不著!」 項少龍聽得呆了起來,一向以來,他都不大喜歡韓闖。卻想不到他對自己的交情,竟超過了對國家的忠誠。苦笑道:「別忘了小弟乃貴國要除之而後快的人啊!」韓闖嘆了一口氣道:「這是無可奈何的事,大家各為其主,異日說不定尚要在沙場上見個真章。但現在又不是打仗,我們自然仍是肝膽相照的朋友!」 苦笑一聲,韓闖眼中射出深刻的感情,緩緩道:「當日我戰敗遭擒,自忖必死,豈知少龍想也不想就放了我,我韓闖一生裡從未試過那麼感動。現在就算有人拿劍威脅我,我也總不肯做任何對不起少龍的事。」項少龍低聲道:「政儲君正式登基之日,就是我離秦遠赴塞外引退之時,所以侯爺該不會再有與我對陣的機會。」 韓闖一震道:「嬴政怎肯放你走?沒有了你,秦國就等若斷了一隻臂膀。」項少龍道:「這是我和政儲君的約定,但你絕不可因此而疏忽大意。秦國猛將如雲,王剪、桓齮、蒙武、蒙恬無一是好惹的人。」 韓闖曬道:「我才不信有人及得上你。」項少龍失笑道:「別忘了我給李牧打得灰頭上臉,要落荒而逃:」 韓闖道:「勝敗乃兵家常事,何況你敗得漂亮,保存了主力,故未算真敗。事後我和李牧談起此事,他也表示佩服。他本有把握盡殲你們深入境內的孤軍,豈知硬給你牽制著耆他,累得他無法在滕翼大軍回到中牟之前銜尾窮追,致痛失良機。否則說不定我們可乘勢組成另一支合縱軍,直殺到鹹陽。唉!勝勝負負,就只這麼一步之差。」項少龍笑道:「那你該恨我入骨才對。」 韓闖尷尬道:「少龍勿要耍我。這已是既成事實,我今天能在這裏風流快活,全拜少龍所賜。」項少龍點頭道:「大家既是兄弟,客氣和門面話不要說了,你今趟來臨淄,不只是賀壽那麼簡單吧:」 韓闖笑道:「少龍最明白我。否則齊王壽辰關我屁事,但我卻絕不介意來這裏。你試過齊女沒有,真是精采。」項少龍失笑道:「你是死性不改,到那裏就胡搞到那裏。」 韓闖老臉一紅道:「莫要笑我。這叫得快活時且快活,異日若你秦軍東來,第一個遭殃的就是我們韓國。那時我想胡搞亦不成呢。」項少龍道:「我只是說笑吧:」 韓闖鬆了一口氣適:「說真的,我確有些怕你,或者該是尊敬你吧:所以你說話最好留情些,若嚇得我再不敢去鬼混,那就糟了。」兩人對望一眼。忍不住開懷大笑,感受到兩人間再無半點隔閡。韓闖想起一事道:「你知否郭開那傢夥將妳的怪兵器獻了給齊王作賀禮,累得齊王接既不是,拒絕更不是。最後不知是誰出的主意,齊王把那東西賜了給曹秋道,供奉在櫻下學宮的大堂裏。」 項少龍恨得牙癢癢的道:「今晚我就去把我的百戰刀偷回來。」韓闖駭然道:「千萬不可。曹秋道這老頭兒愈老劍法便愈出神入化,少龍雖是厲害,但遇上他絕不能討好。」 項少龍笑道:「我只說去偷,並非去搶,怕甚麼呢?」斡閱仍是擔心,提議道:「少龍回秦後,只要求贏政修書,請齊人把刀歸還。保證齊人乖乖從命,何用去冒這個險?」 項少龍道:「讓我自己來想想,嘿,能活動一下筋骨也不錯。是了,妳是否和鳳菲有密約?」韓闖尷尬道:「原來你知道了,是否有甚麼問題?」 項少龍定神瞧了他好半晌,微笑道:「看來你真有點怕我。」韓闖苦笑道:「現在連李牧都有些怕你,何況是我。有甚麼話就說吧!我從來都猜不透你的。」 項少龍道:「鳳菲今次請你幫忙,許給你甚麼好處呢?」韓閱嘆道:「這本是公平交易。不過看在少龍分上,我惟有忍痛放棄一親鳳菲香澤的機會:」 項少龍失聲道:「甚麼?」韓閱奇道:「你竟不知此事嗎?早知如此我就不說出來。」 項少龍心中翻起滔天巨浪,一直以來,無論他或董淑貞等,都被鳳菲騙得深信她要把董淑貞等送與韓闖,以換取韓闖的幫助,此事合情合理,故項少龍採信不疑。怎想得到只是鳳菲放出的煙幕。她為何要說謊?這三大名姬之首究竟在玩甚麼把戲?當日鳳菲說過奉了某人之命來毒殺他,後來又放棄了。這幕後的指使者說不定就是牠的真正情郎。他項少龍仇家遍天下,太多的可能性使他無從猜估。 好半晌後,項少龍深吸一口氣。好令頭腦清醒點,低聲道:「鳳菲要你怎樣幫她的忙呢?」韓闖道:「她說要在我韓國的一所別院躲上三個月,待別人都淡忘了對她的事後,她就會離開。」 項少龍道:「她是否講好要和你一起離開臨淄?」韓闖道:「當然是這樣,有我護她誰敢不賣賬。」 項少龍又多發現鳳菲的另一項謊話。因她曾表示過須項少龍送她離開臨淄,再與韓闖會合。她究竟在玩甚麼手段。韓闖嘆道:「唉!想不到會有少龍牽涉在其中,我和龍陽君的好夢都要成空!」項少龍一震道:「你們都不是真心幫她的嗎?」 韓闖惋惜的道:「這種世所罕有、色藝雙絕的大美人,誰肯放她歸隱。唉!其實我和龍陽君約好了先由我享用她一段時間,再由龍陽君接她到魏國獻給魏王,現在當然不敢這麼做,龍陽君都正為此很苦惱哩。」項少龍倒吸一口涼氣,問道:「你知否鳳菲的秘密情郎是誰?」 韓閱愕然道:「她竟有情郎?難怪變得這麼風情撩人的!」項少龍心中一動道:「你何時感到她有這轉變呢?」 韓闖思索了一會後,緩緩道:「該是她鹹陽之行後的事。」項少龍拍案叫道:「那她這情郎必是在鹹陽時認識的,亦因此動了歸隱嫁人之心。可是她為何要來到這裏才退走?以她的才智,難道不知你們所有人都對她有不軌企圖嗎?」 韓闖苦笑道:「我也給你弄得糊塗,現在你要我怎辦才好?」項少龍沉吟道:「你就裝作甚麼都不知情,照以前般與她虛與委蛇,不要洩漏任何事,遲些我再和你商量。」 韓闖道:「好吧:現在我去和她說兩句話就離開。你可知我落腳的地方嗎?就是隔兩問的聽梅館。有甚麼事隨時可來找我。」 韓闖到後院找鳳菲時,項少龍仍留在廳中沉思。假若鳳菲的情郎是在鹹陽結識的,且又是那情郎指使她來害項少龍,那她的情郎便極可能是屬於呂不韋集團的人,那究竟是誰?能令鳳菲傾心的人,絕不會是平凡之輩。會否是管中邪,又或是許商?但細想又不大對。因為若是如此,呂不韋就不用收買張泉來查採鳳菲的情人是誰了。且無論管中邪或許商,都不會為鳳菲捨棄大好的前途。若非是呂系的人,究竟會是誰? 項少龍想得頭都大起來時,小屏兒來請他去見鳳菲,他方知韓闖走了。鳳菲在閨樓上的小廳見他,小屏兒退往樓下後,這口不對心的美女美目深注的瞧著他道:「看來各國有頭有臉的人,都是妳的老朋友。如此我就更是奇怪,憑妳的交遊廣闊,為何要落魄大樑兩年之久,最後竟淪落至當了個小御手?」 項少龍心中篤定,因為張泉確是從大樑的官家馬廊把他「聘」回來的,淡淡道:「正因為他們是我朋友,我才不想他們為難。」鳳菲不解道:「你這話是甚麼意思?」 項少龍正容道:「因為我和趙相郭開勢成水火,若非有我居中奔走,廉大將軍亦難以安然離趙。所以若任何人收留我,就會成了郭開的仇人。」鳳菲呆了半晌,幽幽道:「你和各國權貴有這麼多不清不楚的關係,教人家怎能信任你?」 項少龍曬道:「那又有甚麼分別?你根本從沒有信任我。」鳳菲俏臉轉寒,不悅道:「除了開始 的一段時間,我怎樣不信任你了:」 項少龍把心一橫,冷然道:「大小姐的情郎究竟是誰?」鳳菲愕然道:「人家不是說了給你知嗎?」 項少龍露出一絲冷酷的笑意,雙日寒芒大盛,緩緩搖頭道:「那只是你用來敷衍我的手段吧!否則大小姐就不會不去中牟,而要到鹹陽了。」鳳菲沒好氣的道:「就憑這點便指我騙你,沈執事是否太過魯莽?」 項少龍心念電轉,淡淡道:「不如讓小人來猜猜大小姐肯與之共效於飛的情郎是誰好嗎?」鳳菲一派安詳的道:「嘴巴長在你身上,你愛怎麼猜怎麼說都可以。」 項少龍知她根本不認為自己可以猜中的。而事實上自己確是不知道,只是作勢恫嚇,笑著道:「大小姐以為很難猜嗎?」鳳菲白了他一眼通:「再說廢話,我就把你趕下去。」 項少龍滿懷信心道:「大小姐不會這麼做的。因為妳最愛玩遊戲手段,有我這麼一個對手,你不知多高興。」鳳菲嗔道:「你竟敢這樣看人家!」 項少龍好整以暇道:「大小姐自己是雞吃螢火蟲,心知肚明。我這話是對是錯。」鳳菲一呆道:「雞吃螢火蟲?那會有這樣的蟲,真虧你想出來。」 接著苦惱的道:「快說吧!不要再兜兜轉轉。」項少龍大樂道:「這叫智者千慮,必有一失,就是你這句話,已知大小姐的情郎非是項少龍。」 鳳菲小嘴不屑的一撇,淡淡道:「我只是好奇你胡思亂想出甚麼東西來。我何時作過這樣的承認或否認。」項少龍移到她身後,伸手攬著她沒有半分多餘贅肉的動人小腹,略一用力,鳳菲嬌聲呻吟,軟倒在他懷內。項少龍咬著她的小耳珠,嗅吸她安髮的香氣柔聲道:「妳的情郎定是秦人,卻絕不是項少龍,而且是他的對頭。」 鳳菲嬌軀猛顫,仍堅持道:「你想到哪裏去了,有甚麼根據?」項少龍貼上她嫩滑的臉蛋,笑道:「道理很簡單,因為那時你以為我和張泉有勾結,故想借我之口,使呂不韋誤以為妳的情人是項少龍。」 鳳菲道:「可是你又憑甚麼指那人是項少龍的對頭?」項少龍這才知自己露出馬腳,暗罵自己求勝心切,太好逞強。因為鳳菲奉命害項少龍一事。只他項少龍知道,當然不可說出來。眉頭一皺,胡謅道:「因為這等若加深呂不韋對項少龍的仇恨,若非妳的情郎是項少龍的死敵,你怎會這樣去害他。」 鳳菲嗔道:「不要胡說,首先我從不懷疑你會和張泉勾結。而我的情郎亦真的是項少龍。唉!不過現在我也有點糊塗了,先不說這些,你來親親人家好嗎?」項少龍淡淡道:「大小姐是否害怕我說下去?」 鳳菲猛地掙脫他的摟抱,別轉嬌軀向著他道:「說吧!看你還說出其麼荒誕的想法來?」項少龍用指頭逗起她的下領,在她唇上蜻蜒點水的輕吻一口,微笑道:「那就很易猜哩!在鹹陽能與項少龍一系為敵的只有呂不韋和嫪毒兩大集團,而此人能令大小姐傾心,必然是既有身分地位,又是智勇雙全的人物,呂不韋和嫪毒可以不論,因若是他們,大小姐就不須左瞞右騙。既是這樣,此人是誰,可呼之欲出。」 鳳菲露出震駭的神色,轉瞬又回復平靜,垂首道:「不要胡猜了,鳳菲依從了你便作算吧!」項少龍曬道:「是害怕了嗎?否則何用說這種違心之言。」 鳳菲氣道:「人家這是真心話,不信就給我滾。」項少龍霍地站起,再唬嚇道:「我知道他是誰了。」 鳳菲平靜地道:「我很累,不管你知不知道,我都只想靜靜的休息一會。」項少龍朝樓梯走去,忽然劇震轉身,回頭狠狠盯緊她道:「他是韓竭吧?」 鳳菲猛地一抖,臉上再無半點血色。 第四章 惡煞臨門 鳳菲雖不肯承認,但項少龍幾可肯定她的情郎必是韓竭無異。可以想像鳳菲在鹹陽認識韓竭,兩人熱戀起來,但卻明白若讓呂不韋或嫪毒知道的話,必會從中阻撓。最糟是呂不韋和嫪毒暗中勾結,那就算嫪毒點頭也沒有用處。所以兩人相約來齊,進行例如私奔等諸如此類的大計。因為韓竭乃曹秋道的得意弟子,放大條道理可陪呂不韋前來臨淄。 在這種情況下,項少龍這執事的作用就大了。因為鳳菲需有人為她安排和掩飾。以使她能安然離齊。既然鳳菲的情人是韓竭,那當日鳳菲要殺他就該是嫪毒和呂不韋聯合策劃的陰謀。鳳菲臨時改變主意,皆因生出要與韓竭遠走高飛之意,故犯不著冒這個殺身之險。再往深處推想,鳳菲說不定是奉田單之命。再由呂不韋安排她以毒指環來加害自己,只要是慢性毒藥,多日後他項少龍才毒發身亡,又或毒盲眼睛諸如此類。陰謀得逞之後,那時鳳菲早安然離開了。 項少龍雖仍未清楚其中細節,但有信心把握了大概的情況。尚未步出前廳。碰上來找他的肖月潭,兩人避到幽靜的東廂去。項少龍道:「有沒有辦法給我弄一分稷下學宮的地形圖?」肖月潭嚇了一跳道:「你要來作甚麼?曹秋道可不是好惹的。」 項少龍道:「我只是去把自己的東西偷回來,齊王將我的百戰刀賜了給曹秋道。掛在稷下學宮的主堂裹。」肖月潭道:「我正想來告訴你這件事,誰說給你知的?」 項少龍把今早韓闖來找他的事說出來。肖月潭眉頭大皺,沉吟良久。道:「少龍勿要怪我多言,韓闖這人我知之甚深。既好色又貪心,自私自利,為求目的,做事從不講原則。就算你對他曾有大恩,亦毫無分別。」想起今早韓闖誠懇的樣子。項少龍很難接受肖月潭這看法,但肖月潭又是一番好意,一時使他說不出話來。 肖月潭語重心長的道:「少龍萬勿鬆懈下來,你現在只是由一極險惡形勢,轉到了另一種險惡形勢裏。若我是你,就絕不相信三晉的任何人,反是李園較為可靠,說到底楚人都沒有三晉人那麼感覺到嬴政的威脅。」項少龍苦笑道:「現在我孤身一人,韓闖或龍陽君要對付我還不容易。」 肖月潭搖頭道:「你太易信人,首先韓闖等都知此事絕不可張揚。若讓齊人知道真相,說不定齊王會把你奉為上賓,還恭送你返回鹹陽。」頓了頓又道:「又或者乾脆下毒手殺了你滅口,道事誰都不能確定。」 項少龍默然無話。肖月潭續道:「現在誰敢擔當殺害你的罪名。今天殺了你,明天秦國大軍兵臨城下,那可不是說著玩的一回事。」項少龍道:「秘密殺了我又誰會知道呢?」 肖月潭道:「起碼會有李園知道,韓闖和龍陽君豈無顧忌?」再笑道:「要殺你是那麼容易嗎?誰不知項少龍劍法蓋世,而且一旦讓你走脫,這處又非三晉地頭,哪個人有把握可再度擒殺你?若我是他們,首先要教你絕不動疑,然後把你引進無路可逃的絕境,才以卑鄙手段。教你在有力難施下中伏身亡。」 項少龍出了一身冷汗,但心中仍不大肯相信,口上敷衍道:「我會小心。」肖月潭只是以事論事,點頭道:「或者是我多慮吧!但小心點總是好的。照理龍陽君已害了你一次,很難再狠下心腸下第二次手。但人心難測,尤其牽涉到國家和族人的利害,少龍好好的想想吧!」 項少龍拍拍肖月潭的眉頭,感激道:「在這裏老哥你是我唯一完全信任的人,鳳菲的問題現在更是複雜。」肖月潭忙問其故,項少龍說出心中的推斷後,肖月潭眉頭緊鎖道:「我雖不認識韓竭,但觀他不遠千里到鹹陽追求榮華富貿,真肯為了個女人放棄一切嗎?」 項少龍同意道:「據說韓竭乃韓國的貴族,在韓時早和嫪毒認識。既肯和嫪毒這種人相交,很難會是個好人,若他是騙鳳菲而非愛鳳菲,問題就更嚴重。」肖月潭笑道:「這種事我們作外人的很難明白。鳳菲確是那種能使男人肯犧牲一切的女人。少龍不妨一試,好過白白便宜韓竭。」 項少龍曬道:「知道了她的情郎是韓竭後,我自然不會輕易放過她了。」肖月潭拍案道:「我想到哩,鳳菲必是打算潛返鹹陽,作韓竭的秘密情人,而此事已得嫪毒首肯,只是要瞞過呂不韋。」 項少龍嘆道:「鳳菲真個狡滑,當日我告訴她說張泉背後的主子是呂不韋時,她還裝出震駭不已,慌張失措的姿態表情,騙得我死心塌地,原來我竟是給他玩弄於圈套之中。」肖月潭道:「我還探聽到另一件會使你頭痛的事,你要知道嗎?」 項少龍苦笑道:「我早麻木了,說出來亦不會有太大的不安。」肖月潭道:「仲孫何忌照我的話去找仲孫龍打聽消息,原來這吸血鬼暗中派人通知稷下那班狂人,說你自恃劍法高明,不把齊國劍手看在眼內。唉!這人如此卑鄙。因怕開罪李園和解子元,故此要暗裏施展卑鄙手段。」 項少龍聳肩道:「早有人來找過我,還吃了暗虧。若是明刀明槍,倒沒甚麼可怕的,總不會是曹秋道親來找我吧!」肖月潭道:「你要小心麻承甲和閔廷章這兩個人,他們最愛撩事生非,一副惟恐大下不亂的性子,但確有真實本領。」 話猶未已,家將費淳慌張來報:「執事不好,有群劍手凶神惡煞的來了,指名道姓的要見執事。」兩人愕然互望,暗忖又會這麼巧的。項少龍不想肖月潭捲入這種麻煩事裏,更不欲暴露兩人的親密關係,堅持一個人去應付來鬧事的人。 自於今早與韓闖的一席話推斷出鳳菲一直在騙他後,他對自己的「一番好意」大感心灰意冷。對韓竭這堪與他項少龍匹敵的劍手,他雖無好感亦無惡感,但若要歸類,此君應該是「好人有限」之輩。但鳳菲卻被他英俊的外表迷倒。他本對鳳菲沒有野心,總希望她託付終身的是個有品格的人。現在他心情大改,決定先把董淑貞等人的去路安排好,順便透過鳳菲與韓竭、呂不韋等大幹一場,帶著小屏兒功成身退,返鹹陽去與嬌妻愛兒相會,再耐心等待小盤的登基和與呂繆兩大集團的決鬥後,到塞外與嬌妻美妾俏婢們共度餘生。 肖月潭雖指出韓闖不太可靠,但他卻有信心韓闖對他的交情是超越了人性卑劣的一面。直到此刻,他仍對人性的善良有近乎天真的信念;因為他自己正是這麼的一個人。沒有人比他更痛恨仇殺和鬥爭。但在這時代裏,這一切平常得就像呼吸的空氣。 左思右想間,項少龍跨過門檻,踏入前院主廳。五名高矮不一的齊國年青劍手,一字形的排開在大廳正中處,十道目光在他甫進來的剎那,射到他身上去。他們穿的是貴族的武士服,只看他們華麗的佩劍。便知若非公卿大臣之後,就是富商巨賈的兒子。張泉的親信昆山和家將馮亮、雷允兒等一臉憤然之色的站在一旁,顯是被這些傲慢無禮的人激怒了。 說實在的,項少龍現在心情大壞,很想找這些送上門來的人開刀。但卻知如此一來,只會把事情愈鬧愈大,最終就是惹來像仲孫玄華、旦楚、麻承甲、閔廷章那種高手的挑戰。眼前這五人絕沒有這類級數的高手,這從氣勢神態便可斷定。但也不宜太過忍讓,否則對方會得寸進尺,使自己在臨淄沒有立足之處。如何在中間著墨,是最考驗功夫之處。 其中最高壯的青年冷喝道:「來人可是自誇劍無雙的狗奴才沈良。」項少龍冷哼一聲,直迫過去。五人嚇了一跳。手都按到劍把去。項少龍在五人身前半丈許處止步立定。虎目一掃,霎時間把五人的反應全收入腦內,微笑道:「這位公子高姓大名,為何一言便犯下兩個錯誤?」 那高壯青年顯是五人的頭領,雙目一瞪,聲色俱厲道:「行不改姓,坐不改名,『快劍』年常就是本公子,我犯的是甚麼錯?」只聽他的語氣,便知他給自己的氣勢壓著,心中好笑淡淡道:「首先我從沒有認為自己的劍術有甚麼了得,其次我更不是狗奴才。」 另一矮壯青年嘲笑道:「歌妓的下人,不是狗奴才是甚麼東西?」其他四人一起哄笑,更有人道:「叫你的主子來求情,我們就放過你吧!」 崑山三人和隨項少龍進來的費淳都露出受辱的悲憤神情,但又如這些人是惹不得的,無奈之極。項少龍從容自若,裝作恍然的「啊!」一聲道:「原來替人辦事的就是狗奴才,那齊國內除大王外,不都是狗奴才嗎?」這五人都是有勇無謀之輩,登時語塞,說不出辯駁的話。 項少龍語氣轉趨溫和,施禮道:「敢問五位公子,何人曾聽沈某人白詡劍法無雙,可否把他找出來對質,若真有此事,沈某就叩頭認錯。」五人你眼望我眼,無言以對。昆山乘機道:「小人早說必是有人中傷沈執事哩!」 年常有點老羞成怒的道:「橫豎我們來了。總不能教我們白走一趟,沈執事露一手吧!」項少龍笑道:「這個容易,沈某的劍法雖不堪入五位大家之眼,但卻有手小玩意,看刀!」猛喝聲中,左右手同時揚起,兩把早藏在袖口內的匕首滑到手裏,隨手擲出,左右橫飛開去,準確無誤的分插在東西兩邊的窗框處,高低位置分不差。包括昆山苦在內,眾人無不駭然色變。最難得是左右開弓,都是那麼快和準。 項少龍知已懾著這幾個初生之犢,躬身施禮道:「沈某尚有要事辦理,不送了!」從容轉身,離開廳堂。 項少龍藉肖月潭馬車的掩護。離開聽松院,往找「最可靠」的李園。肖月潭讚道:「少龍真懂齊人愛面子的心態,這麼一來,這五個小子還那敢說出真話,只會揚言你向他們認錯,弄到誰都再沒興趣來找你。」項少龍搖頭嘆道:「仲孫龍既是愛面子的齊人,怎肯罷休。」 肖月潭道:「你今趟找得李園出馬,仲孫龍怎都要忍這口氣的。」頓了頓低聲道:「知否剛才鳳菲和小屏兒在幾個心腹家將護迭下由後門離開了呢?」 項少龍愕然道:「你怎知道?」肖月潭答道:「雲娘見到嘛!是她告訴我的。」 項少龍皺眉道:「會否是去見韓竭?我若可跟蹤她就好了。」肖月潭道:「你在這裏人地生疏,不給人發現才怪。」 此時蹄聲驟響,數騎從後趕來。項少龍探頭出去,原來是金老大和幾名手下策馬追來,叫道:「沈執事留步。」肖月潭吩咐御手停車。金老大來到車窗旁,道:「沈執事有沒有空說幾句話?」 項少龍那能說「不」,點頭答應後。對肖月潭道:「老哥記得給我弄稷下宮的圖則,我會自行到李園處。」 步下馬車時,金老大甩蹬下馬,領他到了附近一間酒館,找了個幽靜的角落。坐下道:「沈兄!你今趟很麻煩呢。」項少龍苦笑道:「我的麻煩多不勝數,何礙再多一件。」 金老大豎起拇指讚道:「沈兄果是英雄好漢。我金老大沒交錯你這朋友。」項少龍心中一熱道:「金老大才真夠朋友,究竟是甚麼事?」 金老大道:「昨晚田單為呂不韋舉行洗塵宴,我和素芳都有參加,我恰好與仲孫龍的一個手下同席,閒聊中他問我是否認識你,我當然不會透露我們間的真正關係。」項少龍笑道:「不是懸賞要取我項上的人頭吧!」 金老大啞然失笑道:「沈兄真看得開,但尚未嚴重至這個地步,你聽過『稷下劍會』這件事嗎?」項少龍搖頭表示未聽過。金老大道:「每月初一,稷下學宮都舉行騎射大會,讓後起者得有顯露身手的機會,今天是二十七,三天後就是下月的劍會,照例他們會邀請一些賓客參加。嘿!那只是客氣的說法,不好聽點就是找人來比試。」 項少龍道:「若他們要我參加?我大可託病推辭,總不能硬將我押去吧!」金老大嘆道:「這些邀請信都是通過齊王發出來的,沈兄夠膽不給齊王面子嗎?聽說仲孫龍的兒子仲孫玄華對沈兄震怒非常,決定親身下場教訓你。他雖不敢殺人,用的亦只是木劍,但憑他的劍力,要打斷沈兄的一條腿絕非難事。」 項少龍立時眉頭大皴,他怕的不是打遍臨淄無敵手的仲孫玄華,而是怕到時田單、呂不韋等亦為座上客,自己不暴露身分就是奇蹟。 金老大低聲道:「素芳說不用替沈兄擔心,你必有應對之道。但我仍力勸沈兄應漏夜離開臨淄,鳳小姐必不會怪妳。」項少龍大為意動,這確是最妙的辦法,但董淑貞她們怎辦呢?如此一走了之,日後會成一條梗心之刺,休想心中安樂。金老大再慫恿道:「仲孫龍勢力在此如日中天,連有身分地位的公卿大臣都怕他,沈兄怎都鬥他不過的。」 項少龍嘆了一口氣道:「多謝老大的提點,這事我或有應付之法。」言罷拍了拍金老大肩頭,往找李園去了。 第五章 同遊牛山 項少龍來到李園客居的聽竹別院,與聽松別院只隔了兩個街口。由此可見鳳菲的地位竟可比得上貴為相國的李園。他在門官處報上沈良之名,那人肅然起敬道:「原來是沈大爺,相爺早有吩咐,不過相爺剛出門,沈爺有沒有口訊留下呢?」項少龍很想說著他來找我吧,但想想這似非自己目下的身分該說的話,遂道:「煩先生你告知相國我來過便成。」 此時中門大開,一輛華麗馬車在前後十多名騎士簇擁下馳出大門,但因車窗被垂簾阻隔,看不到裹面坐的是甚麼人。馬車遠去後,項少龍壓下詢問門官的衝動,踏上篩途。 這日天朗氣清,寒冷得來卻很舒服,項少龍雖在人車爭道的熱鬧大街信步而行,心底卻感到孤單寂寞。在逃亡途中,他所有精神時間都用在如何躲避敵人的思量上,反是到了臨惱,遇上這麼多新知舊友,他竟會有寂寞的感覺。他溜目四顧,看著齊都的盛景,深切體會到「冠蓋滿京華,斯人獨憔悴」的意境滋味。除了肖月潭外,他再無人可以信任。 最痛苦是他根本無可用之兵,否則只要派人密切監視韓闖,便可知他會否出賣自己。例如假設他不斷去見郭開,便可知道他對自己是不忠實了。三晉關係一向密切,郭開的老闆娘更是韓闖的族姊韓晶,若要對付項少龍,兩人必會聯合在一起。在那種情況下,龍陽君怎敢反對。他們唯一的阻礙可能是李園,但他肯否冒開罪三晉來維護自己,恐怕仍是末知之數。 想得頭都大了時,心中忽生警兆,只見一騎迎面而至,馬上騎士俯下來道:「這位兄台怎麼稱?」項少龍愕然望向對方,肯定自己從未見過此人,戒心大起道:「有甚麼事呢?」 那人非常客氣,微笑道:「敝主人是清秀夫人,小人奉她之命,前來請先生往會,因夫人沒有把先生的高姓大名告訴小人,才會冒昧相詢。」項少龍恍然剛才離開聽竹別院的正是清秀夫人的座駕,暗忖若非李園曾告訢她自己來了臨淄的事,就是自己的裝扮糟透了。於是報上沈良之名,隨這騎士往見這曾受過婚姻創傷的美女。 項少龍登上清秀夫人恭候道旁的馬車,這個把自己美麗的玉容藏在重紗之內的美女以她一貫冷靜的聲音道:「上將軍你好!請坐到清秀身旁來。」項少龍知坐到她身旁的邀請,非是意欲要親近一點,只是為要說密話,忙收攝心神,坐了下來。 一股女兒家的芳香沁入心脾時,馬車開出,在繁榮的古都大道上緩緩前進。忽然間,他再不感到寂寞,當因馬車搖晃使兩人的肩頭碰在一起時,不由想起了當年在大粱時,與紀嫣然共乘一輿的動人情景,還有與李嫣嫣那一段深刻難忘的纏綿悱惻。滑秀夫人淡淡道:「上將軍的裝扮很奧妙,若非清秀從李相爺處得知上將軍來了臨淄,恐怕認不出來。」項少龍心下稍安,苦笑道:「希望李相爺不會逢人便說我來了齊國才好。」 清秀夫人不悅道:「李相爺怎會是如此不知輕重的人,只因清秀乃琴太傅及嫣嫣的至交好友,所以才不瞞人家吧!」項少龍衝口而出道:「我還以為夫人與李相爺的關係不太好哩!」 清秀夫人隔簾望往窗外,默然片晌,柔聲道:「又下雪了,只不知牛山現在是何情景,上將軍有興趣陪清秀到那處一遊嗎?」項少龍想不到她竟突起遊興,還邀自已相陪,訝道:「牛山?」心中湧起受寵若驚的滋味。 天色暗沉下來,朵朵雪花,瓢柔無力的降下人間。清秀夫人若有所思的凝望窗外,輕輕道:「牛山春雨乃臨淄八景之首,不過近年斧斤砍伐過度,致有牛山濯濯之嘆,幸好經過一番植樹造林,據說又回復了佳木蔥鬱,綠茵遍地的美景,現在隆冬當然看不到這情況哩!」項少龍這才知道「牛山濯濯」的出處,點頭道:「夫人既有此雅興,項某敢不奉陪。」 當清秀夫人發出開赴牛山的指示後,以充滿緬懷的語氣道:「清秀少時曾隨先父到過牛山,時值陽春三月,淄水湍湍,泉水從山隙間流瀉而出,潺流跌岩,水氣蒸騰,如雨似霧,望之宛若霏霏煙雨,到今天仍印象深刻。」項少龍聽她言談高雅,婉轉動人,不由一陣迷醉。暗忖她的臉紗便等若牛山的煙雨,使她深具朦朧的迷人之美。清秀夫人續道:「清秀很怕重遊一些曾留下美好印象的舊地美景,因為深怕與心中所記憶的不符。」 項少龍訝道:「那今趟為何又要重遊舊地呢?」清秀夫人緩緩搖頭道:「我自己都不明白,或者是因有名震天下的項少龍相陪吧!」 項少龍道:「原來項某在夫人心中竟亦有點分量。」清秀夫人朝他望來,低聲道:「剛才妾身見上將軍隻影形單的站在府門處,比對起上將軍在威陽時的前呼後擁,竟生出滄海桑田,事過境遷的感觸。最後忍不住停下車來與上將軍一見,上將軍會因此笑人家嗎?」 項少龍愕然道:「原來夫人竟對項某生出同情之意。」清秀夫人搖頭道:「非是同情,而是憐惜,上將軍可知自己的處境非常危險?」 馬車此時穿過城門,朝南馳去。項少龍苦笑道:「夫人此話必有依據,少龍洗耳恭聽。」清秀夫人淡淡道:「上將軍的灑脫和不在乎己身安危的態度,乃清秀生平罕遇,就算不看在琴大姐與嫣嫣的面子,清秀也要助你。」 項少龍壓低聲音問道,「你這些侍衛靠得住嗎?」清秀夫人道:「上將軍放心吧!他們都是隨了妾身十多年的家將,況且他們根本不會想到你是項少龍哩!」頓了頓後,湊近少許,在他耳齊吐氣如蘭,臉紗一顫一顫的道:「昨天李相爺入宮找我的妹子寧夫人,神情困苦,在妾身私下追問,才說出你的事來。」 項少龍一震道:「那就糟了,他還有甚麼話說?」清秀夫人道:「他那會真的向妾身傾吐,但妾身可肯定他確把上將軍視為肝膽之交。問題是他身為楚相,很多時都得把個人得失愛惡拋在一旁,處處以國事大局為重,否則也不須苦惱了。」似乎有點不堪與他距離太近般,別過俏臉遙望窗外,嘆了一口氣。 項少龍陪她嘆了一口氣,一時找不到說話,暗想李園初見他時真情流露的情況過後,自會開始考慮到實際的問題。又或因韓闖的壓力而煩惱起來。除了肖月潭外,自己還可信誰呢? 清秀夫人一字一字地緩緩道:「若非是這等天氣,妾身會以趁現在到了城外,勸上將軍不如一走了之,乾乾淨淨。」項少龍想起到大粱時那場大病,兼之人生路不熟,猶有餘悸的嘆道:「我尚有些責任未完成,不過縱有人要對付我,我亦不會束手就擒。唉!在夫人警告少龍之前,我已想到有這種情況出現的。」 清秀夫人點頭道:「事實早證明項少龍是應付危險的能者,況且真正的情況如何,根本沒有人知道,或者妾身只是白擔心吧!」忽又欣然指著窗外遠方一處山麓道:「看!那就是輔助桓公稱霸的名相管仲埋骨之處了。」 項少龍自然挨貼過去,循她目光往外望去,只見山野銀霜遍地,樹梢披掛雪花,素淨純美得使人屏息。這雪白的世界更似和天空連接起來,再無分彼我。不遠處屹立了一座大山,淄河、女水兩河纏繞東西,岸旁數百年樹齡的松樹、樺樹直指空際,景致美不勝收。大山南連另一列層岩蠱蟑的山巒,景色使人歎為觀止。 清秀夫人垂下頭來,輕輕道:「上將軍,你……」項少龍這才發覺自己胸口貼緊她一邊肩背,尷尬地挪開了一點,觀左右而言他道:「沒有舟楫渡河,恐怕不能登山遠眺!」 清秀夫人幽幽道:「我們要回去了!若妾身想找上將軍,該怎辦呢?」項少龍低聲道:「夫人最好不要牽涉在這件事內,生死有命,若老天爺不眷顧我項少龍,我又有甚麼法子,人算那及天算。」 清秀夫人輕顫道:「人算不及天算,上將軍真看得開,妾身不再多事了?」 回到聽松別院,項少龍心中仍填滿清秀夫人的倩影,揮之不去。他不明白為何她會對自己這麼有影響,或者是因為她那種對世情冷漠不關心的態度,又或因她的酷傲矜持而使自己動心吧。幸好這時的他充滿危機感,趁著有空聞,仔細研究了聽松院的形勢,以備有事發生時可迅速逃命,又把鉤索等東西取出來,緊在腰間,才感到慌虛的心落實了點。處理了一些團中的日常事務後,又探問了臥榻養傷的張泉,便返回房間小息,快睡著時,董淑貞來了。 項少龍擁被坐起身來,董淑貞坐到榻沿,吃了一驚道:「沈執事不是冷病了吧!」項少龍笑道:「老虎我都可打死兩頭,怎會有事呢?二小姐枉顧可是有何指教。」 董淑貞驚魂甫定的拍拍酥胸道:「嚇死人哩!」又橫他一眼道:「定要有甚麼事才可來找你嗎?來!讓我為你推拿,包保你睡得好。」 項少龍翻轉身伏在榻上,欣然道:「讓我試試二小姐的高明手法。」董淑貞脫下外衣,踢掉錦鞋,坐到他背上,伸手為他揉捏肩肌,低聲道:「可找到是誰把曲譜偷龍轉鳳了?」 項少龍想也不想的道:「是小寧。」小寧就是祝秀真的貼身侍婢。董淑貞大樂道:「沈執事今回錯了,偷的人是張泉自己,小寧曾見過他在附近鬼鬼祟祟的,入房後又見有些東西擺亂了,當時不以為意,給秀真問起才說出來。」 項少龍搖頭道:「我才不信,那只是小寧諉過於人吧,噢!這處捏得真舒服,我要睡了!」董淑貞急道:「不要睡,你答應過人家的事有甚麼下文呢?」 項少龍知她問的是鳳菲肯否讓她有獨擔一曲的事,心中叫苦,坦白道:「尚末有機會和她說,明天告訴你好嗎?」董淑貞伏了下來,把他摟個結實,咬他耳朵道:「聽說韓聞和你是老朋友,你會否幫他來害人家呢?」 項少龍對韓聞再沒有先前的把握,苦笑道:「和他只是有點交情吧!那談得上是老朋友,二小姐放心好了,只要我有一口氣在,都會為二小姐盡力。」董淑貞一顫道:「沈良你為何語調悲觀,以前胸有成竹的定力到哪裹去了?」 項少龍一個大翻身,把她壓在體下,貪婪地吻她的香唇,揉捏著她豐滿柔嫩的乳房,早已挺硬的龍莖在她胯間猛烈地磨頂著,直至她咿唔嬌喘,裙襬濡濕,這才放開她道:「世事每每出人意表,誰能真的胸有成竹,只能盡力而為,所以我才需要你們的真心信任。」董淑貞媚眼如絲的瞧著他,秀目射出灼熱的神色,啞聲道:「原來你並不只是歡喜男人的,為何不繼續下去?」 項少龍苦笑道:「誰說我歡喜男人呢?」自知道有可能被韓闖等出賣後,他的情緒陷進難以自拔的低潮,很想找尋一些刺激,好轉移自己的精神心事,而董淑貞正是送上門來的刺激,她動人的肉體,正可使他忘掉了所有不如意的事。董淑貞探手勾著他的脖子,同時一雙修長的玉腿纏上腰際,軟聲道:「空口白話有甚麼用?用行動來證明你是喜歡女人吧。」 項少龍的意志終於崩潰,正準備脫去衣衫,劍及履及時,有人在門外叫道:「沈爺,解子元大人來了,正在大廳等你。」項少龍腦袋才清醒過來,暗自慶幸差點又把事情搞複雜了。但同時也生出不妥當的感覺,現在離黃昏尚有個多時辰,解子元為何這麼早就來? 第六章 舊情難再 解子元的臉色頗難看,一副心事怔仲的樣子,見到項少龍一把扯著他往大門走去,道:「小弟忽然有急事,怕不能在約好的時間來接沈兄,所以提早來了。」項少龍道:「解兄既有急事,大可改作另一天。」 解子元搖頭道:「那解子元就有禍了,我本想遣人來接你,但想想都是不妥當,橫豎順路,待沈兄到捨下後,請恕小弟失陪一會。」 兩人步出大門,廣場中三十多名家將,正和馬車恭候他們大駕。項少龍還是第一趟見到解子元這種陣仗駕勢,愕然道:「解兄好威風。」解子元搖頭嘆道:「我才不想這麼張揚,是仲孫龍迫我這麼做的,上車再談。」 從衛拉開車門,兩人登車坐好,馬車開出院門,解子元嘆了一口氣道:「不要看臨淄表面熱鬧繁榮,其實人人自危,都恐怕朝不保夕。」項少龍低聲問道:「解兄指的是否兩位王子的王位之爭?」 解予元訝道:「原來沈兄亦知內情。」項少龍道:「略知一二吧,看解兄愁眉不展,是否有甚麼突變,令解兄煩惱?」 解子元再嘆一口氣,沉聲道:「有些事沈兄知道了絕不會有益處。沈兄先到捨下,與內人聊聊,小弟見過仲孫龍後,才回來會沈兄。嘿!今晚怎都要出外逛逛,沈兄可懂怎樣和內人說項哩!」項少龍啞然失笑道:「我還以為解兄忘了。」 解子元苦笑道:「小弟現在比之以往任何一刻,更須到青樓解悶。」項少龍關心善柔,自然愛屋及烏,關心起解子元來,但卻知解子元絕不會隨便將王室的鬥爭向他這外人說出來,心念電轉,已明其故,試探道:「不是呂不韋在玩手段吧?」 解子元一震道:「沈兄怎會知道?」項少龍壓低聲音道:「我曾在鹹陽住過一段日子,與秦廷的一些重量級人物非常稔熟,深悉呂不韋這奸賊的手腕,所以才能猜中。」 解子元愕了一愕,玩味道:「重量級人物,這形容詞小弟還是初次聽到,細想又非常貼切,沈兄認識些甚麼人?」項少龍隨口說出了李斯、昌平君兄弟等人的名字,當然包括了自己在內。解子元聽得瞠目結舌,籲出一口氣道:「這麼說沈兄和贏政身邊一群近臣都有交情?最厲害的當然是項少龍,呂不韋千方百計都扳不倒他,順口一問沈兄,贏政究竟是否呂不韋和朱姬的兒子?」 項少龍肯定道:「當然不是!否則他們的關係怎會鬧得這麼僵。究竟呂不韋做了甚麼事,累得解兄如此煩惱?他是否對你們大王說了些甚麼話?」解子元顯然心腸極好,搖頭道:「這種事動輒就是抄家城族的大禍,小弟怕累了沈兄,沈兄最好仍是不要理會。」 項少龍知不宜逼他,心想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人把善柔的家抄了。但一時卻苦無良策,因為根本不知箇中情況。解子元岔開話題道:「看來鳳菲很器重沈兄!」項少龍想起與鳳菲糾纏不清的關係,隨口應了一聲,心中轉到齊國的王位之爭上。本來與自己全無關係的事,卻因善柔的緣故而變得直接有關。 田單和呂不韋都是玩陰謀手段的專家,以仲孫龍、解子元等這一系的人,雖有各國之助,但能否成為贏家,仍屬未知之數。鄒衍若在就好了,由他這以預知術名震天下的大宗師指著星星月亮說上兩句話,比其他任何人的雄辯滔滔對齊王更管用。這時馬車來到解府,項少龍下車後,解子元足不著地的原車走了,到仲孫龍處與自己的黨人密議。 小婢領項少龍到內府見善柔,而項少龍則在心中不住自我警惕,告訴自己善柔已作人婦,絕不可再續前緣,否則怎對得住自己的良心?善柔姑終是善柔,沒有一般女子的軟弱扭捏,神態如常的將下人全趕出偏廳後,劈面便道:「我嫁了人後就變成會吃人的老虎嗎?一見到人後就拚命逃跑,是否這一段時光逃慣了?」接著「噗哧」一聲,橫了他充滿少婦風情的一眼,喘氣笑道:「壞傢夥到那裡都是壞傢夥,竟敢串通子元來騙我,若不是看在致致分上,看我不打折你的狗腿。」 項少龍見善柔「凶神惡煞」的模樣,反放下心來,毫不客氣坐下來,微笑道:「不抱兩個白白胖胖的兒子來給我看看嗎?小弟對任何長得像柔大姐的小傢夥,都好奇得要命,他們是否剛出世便懂舞拳弄腳打人踢人?」善柔笑得似花枝亂顫的倒在地席處,嗔道:「真想揍你一頓,唉!作瞭解夫人後,想找個敢還口或還手的人絕不容易,師傅現在又不肯再舞劍弄棒,他那班徒弟更是窩囊,累得人怪手癢的。」 項少龍駭然道:「難怪解兄要遭殃呢!」善柔狼狠瞪著他道:「不要把我說得那麼可怕,不若我們拿木劍對打玩兒好嗎?」 項少龍心中一動道:「你師傅有四個最得意的弟子,我知道其中兩人是韓竭和仲孫玄華,其他兩人是誰呢?」善柔一臉不屑道:「甚麼四個得意弟子?我才不知道,只知師傅最疼我善柔,仲孫玄華這龜蛋只懂縮頭縮腦,每次要他動手過招,都推三推四,真想把他的卵蛋割下來。嘻!」 項少龍聽得捧腹大笑,這刁蠻美女做了母親,仍不改一貫本色,確令他欣慰。順口問道:「田單知道你成瞭解夫人嗎?」善柔冷哼道:「知道又怎樣,我不去找那老賊算賬,他已應拜祖酬神。唉!真奇怪,殺了那假貨後,我心中所有仇怨都消了,田老賊雖仍是活生生的,但我竟可將他當作了死人。」 項少龍正容道:「談點正事好嗎?你可悉韓竭?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?品性如何?」善柔膘起可愛的小嘴道:「可以和嫪毒狼狽為奸的,會有甚麼好人。我一向對他都沒有好感,不過手下尚算有兩下子。」忽又皺眉道:「你為何仍不滾回鹹陽,致致要擔心死了。」 項少籠苦笑道:「我是走投無路才溜到這裡來,你當是來遊山玩水嗎?」善柔點頭道:「聽說道路河道都給這十多天的連綿大雪封了,離開了火爐便做不成人似的。遲些我著子元使人把你送走吧!」 項少龍吃了一驚道:「萬萬不可,千萬莫要讓解兄知道我的身分,否則將來事情傳了出去,他便要犯上欺君之罪。」善柔傲然道:「憑他解家的地位,最多不當官算了,官有甚麼好當的?」 項少龍知她因父親當官遭抄家而對此深痛惡絕,同意道:「解兄人太善良!確不大適合在官場打滾。」善柔笑道:「他和你都不是好人,整天想到外邊鬼混,你差點就成了幫凶。」 項少龍淡淡道:「愈得不到手的東西愈珍貴,你試試迫他連續出去胡混十晚,包他厭得以後都不再去。而且他到青褸去,似乎是要找作曲的靈感,非是真的胡來。」善柔杏目圓瞪道:「是否他央求你來向我說項求情呢?」 項少龍事實上如解子元般那麼懼怕善柔,舉手投降道:「柔大姐該明白我是站在那一方的吧!」善柔解凍地甜甜笑道:「當然知道啦!你來了真好,這樣吧,子元到外面胡混時,你就來陪我。」 項少龍失聲道:「甚麼?」善柔道:「這才公平嘛!」 項少龍苦笑道:「坦白說,現在我每一天都為保全自己的小命想辦法,我……」善柔嗔道:「算了!你是寶貝嗎?誰要你陪,兩個都給我滾得遠遠的,否則莫怪我手下不留情。」 項少龍聽得啞口無言。善柔卻橫了他一眼,「噗哧」笑道:「只是唬你吧;人家怎捨得趕你走呢?項爺是小女子的第一個情郎,這麼小小面子都不給你,你還如何能在子元面前神氣起來。這樣吧,今晚准你們去勾三搭四,但初更前必須回來,否則子元就要到你處去睡。」又摸摸肚子嚷道:「不等子元!要吃東西了。」 膳罷,解子元仍未回來,項少龍乘機告辭回聽松院,剛跨入院門,把門的手下道:「楚國李相爺派人來找沈爺,但沈爺不在,只好走了。嘿,沈爺的人面真厲害,我們這班兄弟以後都要跟著你呢!」項少龍暗忖自身難保,那有能力照顧諸位兄弟,敷衍兩句時,這叫池子春的年青家將壓低聲音道:「小人有一件事定要告訢沈爺,但沈爺心中有數就好,千萬不要洩漏是我說出來的。」 項少龍訝道:「甚麼事?」池子春道:「今天我見谷明、房生兩人鬼鬼祟祟的溜出街外,便吊著尾跟去看看,原來他們竟是去見沙立,看來不會有甚麼好事。最怕他們是要對付沈爺你呢。」 項少龍心想自己又非三頭六臂,怎能同時應付這麼多方面的事。上上之策就是立即動手做另一對滑雪板,趁城外雪深至腰的千載一時良機,立即「滑走」,保證蹤使東方六國追兵盡起,亦拿他不到。這想法確是誘人之極,問題是他過不了自己那一關,更何況解子元那邊的事仍未知情況,教他怎放心一走了之。拍了拍池子春肩頭,勉勵了他幾句,才朝內院走去。 池子春卻追上來,拉他到一角道:「尚有一事說給沈爺你聽,穀明回來後,去了見二小姐,接著二小姐和秀真小姐就出門去了。」項少龍心中大怒,董淑貞和祝秀真竟如此不知好歹,仍與沙立勾結,枉自己還為她們冒生命之險而留下來。 回到內院,肖月潭在臥室所在那座院落的小偏廳等候他,欣然道:「你要的東西,老哥已給你辦妥,看!」說著由懷裹掏出一卷帛圖,打開給他過目,正是項少龍要求的稷下學宮簡圖。項少龍喜道:「這麼快就弄來了。」 肖月潭道:「費了我兩個時辰才繪成呢。」指著圖上靠最右邊的城門道:「這是大城西邊的北首門,又叫稷門,學宮就在稷門之下,系水之側,交通便利,且依水傍城,景色宜人,故學宮乃臨淄八景之一,是遊人必到之地。」 項少龍細觀帛圖,嘆道:「稷下學宮就像個城外的小城,城牆街道應有盡有,若胡亂闖進去找一把刀,等若大海撈針。」肖月潭指著最宏偉一組建築道:「這是稷下學堂,乃學宮的聖殿,所有儀典均在這裡舉行,你的百戰刀就掛在大堂的南壁上。」 項少龍猛下決心道:「我今晚就去把刀拿回來。」肖月潭愕然道:「該尚未是時機吧,少龍何不待離開齊國前才去偷刀?」 項少龍斷然道:「我今晚偷刀後,明早就離開臨淄,免得韓闖等人為我費盡心思,左想右想。」肖月潭駭然道:「大雪將臨淄的對外交通完全癱瘓了,你怎麼走?」 項少龍信心十足的道:「我有在大雪裹逃走的方法,否則也來不到這裡,老哥放心好了。」肖月潭皺眉道:「能立即離開實上上之策,但你不是說過要幫助鳳菲、董淑貞她們嗎?」 項少龍冷哼道:「那只是我一廂情願的天真想法,事實上我只是她們的一隻棋子,現在我心灰意冷,只好只為自己打算。」這番話確是有感而發。目下他唯一不放心就是善柔,不過齊國的內部鬥爭,豈是他所能管得到,留下來亦於事無補。下了明天即離的決定後,他整個人變得無比輕鬆。吹縐一池春水,干卿底事。既然鳳菲、董淑貞等都當自己是大傻瓜,他那還有興趣去多管閒事。 肖月潭道:「我現在去為你預備衣物乾糧,明早來掩護你出城。」忽又想起一事似的皺眉道:「今晚你怎樣去偷刀?除非有特別的通行證,否則這麼夜了,誰會給你開城門?」 項少龍一拍額頭道:「我忘記城門關閉呢,」不由大感苦惱,想起積雪的城牆根本是無法攀爬的,但心念電轉,暗忖連聖母峰都被人征服,區區城牆,算是甚麼?心中一動道:「老兄有沒有辦法給我弄十來把鐵鑿子?」 肖月潭有些明白,欣然道:「明天我到鄰街那間鐵鋪給你買吧!是否還需要一個鎚子呢?」項少龍笑道:「橫豎都是偷東西,我索性今晚一併去偷鎚偷鑿,省得事後給人查出來。」 肖月潭同意道:「若是要走,實是宜早不宜遲。」伸手拉起他的手道:「呂不韋塌台後,或者我會隨你到塞外去,對中原我已厭倦得要命。」 肖月潭離開後,項少龍把血浪取出來,又檢查了身上的攀爬裝備,一切妥當後,仍不放心,在兩邊小腿各穀了一把匕首,休息半晌,穿衣往後院門走去。大雪仍是無休止地降下來,院內各人都避進屋內去。院門在望時,項少龍心生警覺,忙躲到一棵大樹後。 院門張開,三道人影溜進來。項少龍借遠處燈火的掩映,認出其中兩人是鳳菲和小屏兒,另一人則是個身形高挺的男子,但卻看不到樣子。鳳菲依依不捨的和那人說了幾句話後,那人沉聲道:「千萬不要心軟,這個沈良只是貪你的財色。」 項少龍心中一震,認出是韓竭的聲音。知道是一回事,確定又是另一回事。忽然間,他有點恨起鳳菲來,以她的智慧,竟看不穿韓竭英俊的外表下有的只是豺狼之心。 鳳菲欲言又止,嘆了一口氣。到韓竭走後,兩主婢才返樓去了。項少龍心中一動,追了出去,在暗黑的巷道裹,韓竭送鳳菲回來的馬車剛正開出。由於巷窄路猾,馬車行速極緩。項少龍閃了過去,攀著後轅,無聲無息的到了車頂上,伏了下來。他並不知道這麼做有任何作用,純是碰碰運氣,若馬車定的非是他要去的方向,他可隨時下車。在這樣的天氣裏,偷雞摸狗的勾當,是最方便不過。